乔芝安顾承阳第34章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飘忽，“你从来不说自己想要什么。”

　　“说了也没有用啊。”上一个女生的坦率，只不过是变成了你的谈资。

　　两个人无言地躺了很久，直到天花板上群星褪去，东方现出冷白色的晨曦。

　　最后一个房间叫做“谈心室”，巨大的喇叭成双成对地立在房间中央，把头伸进去，刚好可以隔绝外界所有的声音。乔芝安找了个高度合适的喇叭，把头搁在里面发了会儿呆。在这个半封闭的狭小空间里，她一下子理解了鸵鸟的快乐。世界缩小成一隅，一切喧嚣皆化作眼前尘埃。

　　从对面的喇叭里传来顾承阳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乔芝安，听得到吗？”

　　“干嘛？”

　　“新年收到礼物了吗？”

　　乔芝安的大脑飞速转动。男人是好胜心很强的生物，越是竞争激烈，越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当然有啊。还很多呢。”

　　对面沉默片刻，“那我再送你一样吧，二选一。”

　　她感觉心跳在加快，“什么？”

　　“要表白，还是要一个吻？”

　　声波通过连在一起的喇叭，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里。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她才把头从喇叭里退出来。顾承阳就站在身边，笑嘻嘻的，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乔芝安踮起脚尖，直接吻了上去。明明没有排练过，动作却出奇地熟练。她的红唇和他的微笑交叠，柔软的触感瞬间放大，淹没了其他所有感官。她孤注一掷又很有耐心地一丝丝拆解这个吻，先声夺人，步步为营，引得他完全投入进来，又戛然而止。她睁开眼，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无措。她的手臂差点勾上他的肩，而他的手掌几乎托住了她的脑袋。旁边的大喇叭忠实地记录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它也弄不清楚，到最后究竟是谁掌控了全局。

17 恋爱脑的初期症状，关注对方的星座运势

　　作为一个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新时代青年，乔芝安常年关注五六个星座博主。凌晨四点，她点开他们发送的一月运势，寻找自己向来最在意的那两个星座。

　　巨蟹座：本月你们将面临规划和选择，许多既往存在的问题会再度浮现，关注与他人的沟通，慎重做决定。事业上属于“累并快乐着”，有机会展示个人能力，也为将来的发展打下基础。感情上，单身的巨蟹座桃花灿烂，可能有来自职场或异地的桃花，也可能与旧人或过去的暧昧对象联络，要注意识别烂桃花。有伴侣的巨蟹座要重视个人的情绪和表达方式，避免冲动。综合运势指数四颗星。

　　处女座：本月吉星驾到，情场职场双丰收。事业上，长期未能突破的局面可能突然被打开，要留意职场的新变动，抓住机遇。感情上，单身的处女座会接触新的对象，拥有新的开始。对方很可能是你喜欢的类型，提醒你们不要开心过了头，注意寻找合适的相处方式。有伴侣的处女座需要关注个人对情感的诉求，学会应对情感中的分歧。综合运势指数五颗星。

　　乔芝安看得眉开眼笑，顾承阳绝对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自己也绝对不是他的烂桃花。她在两张图片下面分别点了赞。算命这种事心诚则灵。哪怕不灵，当个吉祥话听听也是好的。

　　没想到，星座竟然真的准了一回。六个小时后，《枫桥夜话》栏目收到了有史以来第一篇真正的读者来信。

　　乔奶奶您好，我喜欢的女孩是您的忠实读者，经常转发栏目的文章，她说很欣赏您的淡泊和睿智。我想找个机会跟她表白，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来信非常简短，乔芝安却兴奋得从工位上跳了起来，直接一个电话打给邱如雪。

　　会议室里比往常安静。邱如雪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瞅了一眼屏幕，皱眉，点了拒绝通话的红叉叉。手机再响，又被挂断。一条消息冒出来，“干嘛不接电话[哭泣]”。邱如雪回了一个字，“忙”。那边秒回，“就说一句[可怜]”。

　　邱如雪叹了口气，攥着手机躲去茶水间。

　　“乔大小姐，今天我们经理亲自坐镇啊。你要干嘛？”

　　乔芝安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是难掩激动，“有人给乔奶奶写信啦！”

　　“那有什么稀奇。”

　　“说明我的读者和粉丝是真人！那个数字背后是活生生的人！会呼吸会动会说话的人！”

　　邱如雪无语，“当然是活人啦，僵尸粉要花钱买的。”

　　“可之前的读者来信都是我自己瞎编的。平时的推文下面留言也少，其中最活跃的还是孙悦淇这个黑粉。”

　　邱如雪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向你表示祝贺。”

　　乔芝安的声音带上了歉意，“你困啦？”

　　邱如雪咬牙切齿，“你不困吗？”

　　“哎呀我昨晚太兴奋了嘛。好了好了，你快去睡觉……哦不对，去工作吧。爱你哟~”

　　邱如雪还没来得及回一句“跟你初恋说去”，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昨天半夜，乔芝安一脸傻笑来敲她的房门，拖长了声音说，“邱邱，他跟我道晚安诶。”

　　邱如雪把头缩进刚换上的加厚羽绒被，敷衍道，“看来聊得不错，晚安。”她在黑暗中默念，别过来，别过来……然而事与愿违，脚步声逐渐靠近，片刻以后，有一百斤重量压到了她的床上。那人扭着身子，像个小孩一样撒娇，“我睡不着啊。”

　　邱如雪晚饭后已经被迫听了五个小时的复盘，详细解读顾承阳白天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重点分析最后那个吻，从角度、力度和时长推断他的感受。一开始她还怀着一颗八卦的心打趣乔芝安，后来发现不对劲，这丫头像喝醉了酒一样，眼中泛着柔光，越说越兴奋。直到顾承阳发来消息，她大叫一声抱着手机冲回了房间，邱如雪才得救。她抓紧时间换了床新被子，洗漱完躺下，仅仅过去半个多小时，乔芝安就阴魂不散地来敲她的门。

　　此时她忍无可忍，坐起来吼道，“又不是初吻至于嘛？！”

　　乔芝安睁大迷离的双眼，“怎么不是呢？初恋是第一个真正爱上的人，初吻是和初恋的第一个吻。”

　　邱如雪目瞪口呆，这下彻底服了，直挺挺地倒了回去。

　　床微微抖动，是乔芝安在晃动两条长腿，“其实我挺意外的。他怎么会这么好撩？”

　　“一个吻什么都说明不了。”

　　“不对。语言可以矫饰，身体不会撒谎。”

　　“难道你们俩以后都用身体交流？”

　　乔芝安呆了呆，“嗷”地叫了一声，双手捂住脸。

　　邱如雪瞄了眼床头的闹钟，叹气，“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希望你赶快成功！我这身子骨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某个五星级宾馆的会议室，四个男人双手提着装满奶茶的塑料袋，不大稳当地走近玻璃门，田露西赶紧冲过去替他们开门。走在最后的顾承阳对她微笑，“谢谢你露西。”

　　她分辨得出，这笑容比之前多了几分客气，少了几分亲昵。

　　八十杯奶茶在长桌子上排成壮观的两排，销售们围拢过来，一边分发一边议论，“还以为团建要喝酒，怎么喝起奶茶来了？”

　　“这是我们小顾个人请客。”

　　“哟，小顾，这么大方啊。”

　　“哈哈，最近有开心的事。”

　　“发财啦？”

　　“看你俗气的，人家年轻小伙子，肯定是要结婚了。”

　　“没有，没那么快。”

　　“那就是恋爱了。”

　　“可以啊老张，火眼金睛！”

　　“你小子……晚上必须多喝几杯。”

　　田露西站得不远不近，刚好把这些话都听在耳朵里。

　　那晚从天台上下来，顾承阳跟她说，现在我们熬夜熬得欲仙欲死，等清醒一点再谈。她当时就明白，他在给她留出余地。如果表白是神志不清的一时冲动，那么被拒绝也可以一笑了之。

　　三天后大促活动正式结束，庆功宴上，顾承阳就坐在她旁边，他替她挡下一杯酒，小声说，“待会儿结束了别走。”

　　田露西猜到几分。“有事还是现在说吧。再喝几杯酒，我又要不清醒了。”既然要死，就让她死个痛快。

　　顾承阳专注地看着她，“抱歉。露西，你是个很可爱……”他停下来摇了摇头，神色怅然，“不对，你值得更好的夸奖。将来那个真正爱你的人，自然会看到你全部的优点。”

　　田露西觉得喉头哽住了，“优点再多，都与你无关，是吗？”

　　顾承阳柔声道，“不是。能和你共事，是我的幸运。”

　　田露西低下头，胃里搅成一团，“我明白了。”

　　顾承阳没有再说话，这种时候，沉默是最大的包容。田露西感激他的体贴。也正是这种体贴，让她在不知不觉中越陷越深。那些关心的细节，亲昵的举动，暧昧的话语，让她错以为他们之间没有距离，于是心甘情愿地吞下他撒出的鱼饵，直到撞上一堵厚厚的城墙，弄得头破血流。

　　拒绝造成的伤害是短痛，暧昧不清造成的伤害是长痛。长痛不如短痛。

　　田露西跑去卫生间吐了一回，感觉身体变轻了，那些本来就不切实际的希望彻底离开了自己。

　　此后几周她心如死灰，伤口结痂，渐渐不再刺痛。直到今天看他喜气洋洋，她才幡然醒悟。他不是一座难以攻克的堡垒。什么喜欢真诚坦率，只不过是托辞。或者说，真诚坦率只有出现在特定的人身上，才有意义。

　　田露西板着脸，走过去拿了杯全糖奶茶，咕嘟咕嘟喝下去大半。甜腻腻的糖分是创可贴，黏住了再次裂开的伤口，以她现在的状态，大可以再喝它十杯。

　　顾承阳想不明白乔芝安为什么选了一个吻。看她平时岁月静好的样子，不像是追求感官刺激的类型，她毕竟和孙悦淇不一样。不过，关于乔芝安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所有接近他的女孩子中，只有她是一个谜。

　　好在解谜的钥匙出现了，就是她那个公众号。虽然乔芝安为了冲指标，天天胡编乱造，但那些推文里面，多少有几分真心。比如今天发的这一篇，说是收到了读者来信，询问该怎么表白。顾承阳强烈怀疑这个“读者”是不是真的存在。

　　亲爱的“爱睡觉的猫”：

　　感谢你的来信。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你对乔奶奶的信任（笑）。乔奶奶很认真地思考了你的问题，从我丰富的人生经验来看，一场完美的表白需要满足三个条件：万人见证、初体验、付出巨大的代价。

　　万人见证，不是要你真的找来一万个人，而是一道考验你勇气的关卡。有些人自尊心强烈，怕丢面子，连表白都要给自己留后路。这样的人只能说爱得还不够。在大庭广众下表达爱意，说明不惧怕任何人的评价，单是这份坚定，就足以打动大多数人。

　　初体验，是指赤诚之心。任何体验都有阈值，从一张白纸上才能画出最无拘无束的图案。正因为如此，最单纯美好的爱情总是发生在青春时代。要让对方感受到你初遇时的惊喜，初恋般的珍惜，而不是历经沧桑的疲惫，万花丛中过的世故和圆滑。

　　付出巨大的代价，要看什么东西对你来说最重要。对亿万富翁来说，付出金钱易如反掌。对无所事事的人来说，时刻陪伴也没什么为难。但如果一无所有的年轻学生，愿意赌上学业、前途、甚至名誉，来换取你的心意。这样的决心，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

　　以上三点，是比较理想化的条件。你也许觉得很难做到。不过说到底，表白并不是发起冲锋的号角，而是奏响胜利的凯歌。如果你们就是彼此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那么全世界都会联合起来帮你。祝你成功实现心中所愿！期待你的好消息！

　　为你加油的乔奶奶

　　顾承阳看到最后，嘴巴都快合不拢了。原来这才是她理想中的表白。简直难于登天！他觉得自己在仰望巍巍雪山，而她居高临下，从山顶上抛下来一根细绳，供他攀登。他眼睛里直冒火星，忿忿地关掉了那篇推送。

　　团建按惯例要在外过夜。宾馆的枕头硬邦邦，叫人难以入眠。顾承阳摸出手机，点开微信里的某个对话框。他打了几个字又删掉，看了看时间，直接点了语音通话。

　　颜晗和其他头等舱的客人一起走下舷梯。机场的晚风吹得她一哆嗦。手机刚开机铃声就响起，她看清来电人的名字，笑眯了眼睛。她悄悄地避开父母接通电话，男人的声音低沉，听上去很有磁性。

　　“刚下飞机？”

　　“你怎么知道？”

　　“一直在关注你们的航班。怎么样，巴黎好玩吗？”

　　“特别梦幻！我们在塞纳河坐了游船，在埃菲尔铁塔下面吃法餐。哦对了，给你带了小礼物。”

　　“有多小？”

　　“比你之前送的那些礼物小多了。”

　　“哪怕你带给我的是香榭丽舍大道的一片树叶，也比黄金更宝贵。”

　　颜晗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候机大楼的灯光像巴黎夜空的星星一样闪亮，母亲回过头，催促她快点跟上。她赶紧向那片人造的星空跑去，手机在香奈儿外套的口袋里跳跃，连同里面那个甜甜的小秘密。

18 满足了所有浪漫的形式，爱情就能成立

　　加班的深夜静悄悄，电脑屏幕后面的每个人都如同开足马力的机器，大脑高速运转。几十根手指噼里啪啦地敲打键盘，几乎要迸出火花。也许是承载不了思维的强度，其中一台电脑真的冒出了火花。屏幕闪烁几下，彻底黑掉了。

　　邱如雪目瞪口呆。坐在主位上的高级经理 Jason 抬头望了一眼，“唉哟，电脑坏了啊。”

　　邱如雪一脸恼怒，狠命地戳开机键。

　　眼看明天就要汇报第一轮开标的结果，偏偏这个时候出幺蛾子。她手头的数据还没整理完毕，虽说原始文件在公共盘上都有备份，但没了干活的工具，她寸步难行。

　　任凭她戳得多么用力，电脑都毫无反应。邱如雪的心越来越凉，绝望道，“完了，这个点 IT 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