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任平生攥着萍萍的肩膀,他心里慌得厉害,半天才问:“你,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萍萍的声音带上一丝哭腔,对任平生说:“很疼,花生米,身上很疼。”任平生一把将萍萍抱进了怀里,他流着方才在槐树前流不出来
2023-07-24 16:53ranran
任平生攥着萍萍的肩膀,他心里慌得厉害,半天才问:“你,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萍萍的声音带上一丝哭腔,对任平生说:“很疼,花生米,身上很疼。”任平生一把将萍萍抱进了怀里,他流着方才在槐树前流不出来
天上落下一朵雪花来,这是顾相城今年的第一场雪。
顾相城年年有雪,只是多半下得不大,晚上落,早上化。这场雪却不一会儿就纷纷扬扬,任平生抬起头看,片刻功夫,周围地上已经白了一片。
他想起上半城的大宅院里,有些爱花的人家,专门盖一间房子,烧着炭给那些花儿草儿过冬。就连庭院里的树,那些金贵的,也编了草甸子围着。
脱下身上那件新棉袄,任平生把它紧紧围在了槐树上。
双腿虽不冷,却跪得麻木,站起来一阵踉跄,任平生靠着树在原地等了半天,才感觉到血液回流,活动自如。他抬起腿,不知该去哪里,只好先往山下走。
雪一下,天色更是暗沉无光。任平生摸黑沿着来路回城,差点没看见山道上那一团小小的、黑乎乎的影子。
他走近用脚轻轻拨弄了一下,才发现是个孩子,衣裳黑黢黢的,不知怎地晕在这儿,身上落了一层雪。
任平生忙拨开雪花把孩子抱在怀里,一看,竟然是萍萍。来的时候任平生恍恍惚惚,但也知道一路并没看见人,这孩子要么是后来上的山,要么就是跟在他后面上来的,不知在此处冻了多久。
回头看一眼不远处的槐树,任平生咬咬牙,跑到槐树跟前磕了三个头,把才围上的棉衣又剥了下来,裹在萍萍身上。此处无水无粮,任平生只好如同救秦楼月那般,往萍萍背心处灌注一些气力。
萍萍不多时就醒了过来,眼睛眨两下,见是任平生,叫道:“花生米。”
任平生一时哑然,从涂有地那里顺来的半包花生米,这孩子现在还记着。见她脸色活泛了一些,任平生才问:“你怎么跑到孤山来了?”
萍萍半天不说话,只看着他又喊了一声:“花生米。”
“我不叫花生米。”任平生无奈,“我叫任平生。算了,你喊哥哥就行。”
萍萍还是叫道:“花生米,哥哥。”
任平生问:“是不是饿了?”
萍萍说:“饿。你还有花生米吗?”
任平生摸了摸萍萍的肚子,瘪瘪的。便叹口气,一把将萍萍抱起来往山下走,边走边应了一声:“先下山,下山就有花生米吃了。”
从孤山下来,穿过齐整肃静的上半城,才到了任平生和萍萍都熟悉的下半城。尽管是黑沉沉的下雪天,下半城的夜市上还是熙熙攘攘,穷苦人的乐子不多,难得有个做买卖的夜市,不管是来讨生活的还是来吃东西歇口气的,都不舍得因为天冷就不出来。
任平生在跟猪市坝隔着几条巷子的地方找了个面摊,想着先吃点东西再送萍萍回去。面摊上没有花生米,任平生给萍萍要了一碗鸳鸯面,又跑到另一家卖酒肉的铺子买来花生米。
萍萍就坐在面摊上吃东西,任平生的棉袄她穿着宛如裹在襁褓中,衣襟下摆直垂到脚踝,袖子卷到卷不动了,才勉强伸出手掌来。
等她半碗热汤面下肚,任平生才细细问起她为何去孤山来。
萍萍本来话就不多,只是说:“我看见你从那里走了。”她指着不远处的路口,那是任平生从棺门巷出来去孤山时走的路。
“你为什么跟着我?”任平生又问。但看萍萍这个样子,任平生心里已隐隐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萍萍说:“我饿,你有花生米。”
任平生心想,我给她吃的花生米,不知算不算是插手她的命数呢?
想着想着又觉得可笑,人间的命运可笑,地府的规矩也可笑。
于是他真的笑了起来,萍萍见他笑,也跟着笑了笑。任平生难得没胃口吃东西,等萍萍吃完了,把花生米揣在兜里,才牵着她往猪市坝走。
看着她身上这件不合适的棉衣,任平生有些犹豫,要不要找个铺子买件合适的。可又一想邓家夫妻俩对萍萍那个德行,就算萍萍穿了件合身的回去,怕是也会马上被剥下来当了。
正想着怎么办,萍萍拽了拽任平生的手。任平生回过神来,低头问她:“怎么了?”
萍萍指着旁边一条阴沉沉的岔路:“我要回那里。”
任平生一看她指的方向,心下就是一颤。这里还没到猪市坝,萍萍指的那条巷子,下半城无人不知,却很少有人光明正大地来,只因那里头全是暗娼馆。
跟春深处这种明晃晃开着的青楼不同,巷子里这些暗娼馆多半都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有的是贫苦人家的女子,吃不起饭了,又不愿意签卖身契,就到这些馆子里挂个花名,天黑来迎客,天亮回家去。她们价钱便宜,客人也都是下半城的穷汉子,甚至会遇上熟人亲朋,但天一亮,彼此心照不宣,都当没在此地见过。
这是暗娼馆里最普遍的情况,但真正另这条巷子臭名远扬的,是一些特殊的馆子。有些人癖好特殊,花街柳巷的娘子身段高不愿被糟践,就来这巷子里头寻。只要钱给够,无论男女,无论老幼,无论是要如何不当人地玩弄,都能满足。
这样的馆子,连卖身契都不需要,因为送进去的,不是不知事的小孩子, 就是坏了脑子的废人。没有哪个好生生的人,愿意去过那样的日子。
下半城里的人说到这些丧尽天良的馆子,都叫短命门。因为不管是谁送进去,都活不长,每年从这里抬出来、扔进相河里的幺儿尸体,数都数不清楚。
如今萍萍就穿着任平生的棉袄,伸着连点小孩子的肉乎都不见了的手指,对任平生说:“我要回那里。”
任平生有些发抖。他蹲下身来,声音很轻地问萍萍:“你,你为什么要回那里?”
萍萍睁着一双眼睛,平平板板地回答:“邓嬢嬢送我来,邓嬢嬢说,我要是跑了不回那里,爹和娘就要投胎做畜生了。”
任平生攥着萍萍的肩膀,他心里慌得厉害,半天才问:“你,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萍萍的声音带上一丝哭腔,对任平生说:“很疼,花生米,身上很疼。”
任平生一把将萍萍抱进了怀里,他流着方才在槐树前流不出来的眼泪,骂道:“狗 X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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