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初一圆第23章    

树林深处，不知道多少双泛着绿光的眼睛隐在或稀或密的大树之后，贪婪、冷酷。

它们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亦不知这样睥睨了多久。

众人转向林中的目光，像是打开了一个禁锢，刚刚还无声无息的它们，像是同时呼出了一口气，那一阵喘息声，像风浪一样将‘禁锢’推到了山顶之上，山上的人刹那间屏住了呼吸。

十五几乎没有动作，目光却快速的打量了一圈。

没有退路，唯一可以退的路亦被大师父所设的屏障所隔，除了杀下山再无其他选择。

可眼前这些狼的数量，却好像比昨晚的还要多上两倍，他们以包抄的方式从山脚一路往上，没有理由这山里藏着这么多的狼，他们却丝毫没有察觉。

彼此收不到的信号，消失在山顶的血迹，突然出现将他们包围的狼群，种种的古怪无从解释，也正因为解释不了，便更能确定，他们进了一个可能出不去的陷阱中。

“他娘的，这些不会是妖吧？”

人、狼安静又诡异的对峙中，有人突然低声骂了一句。

这声音十五熟，毕竟也曾‘耳鬓厮磨’过，十五在古凉咬离停的时候可没嘴下留情。

像是为了给他的猜测一个交代一样，张支山整个人突然震了起来。

从发现将他们包围的狼群，到离停开口‘问安’，其实不过是眨了几个眼的工夫，大家的动作几乎都没有什么变化，十五的手还抓着张支山，张支山的手上还举着要抽他的细树枝，中间还有一个人肉盾牌英杰。

所以，张支山莫名开始震的时候，除了和他有身体接触的十五和英杰，其他人看到的都是那根指向天的树枝快速的颤动着。

......

虽然十五觉得在铜虚山地位仅次与肉包之下的张支山此时此刻做出这样的反应实属师门不幸，有失师兄风范，但他到底是心地善良的小师弟，所以还抓着他的手在他手背上安抚的拍了两下，轻声安慰道：“师兄，别怕！还有我们！”

“怕你大爷！是我的捉妖铃在震。”张支山嘴一张一合，声音虽不大，说出的话却清晰的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这句话，却莫名的让大家更怕了。

铜虚山藏着这么多的狼妖？这跟衙门里住了一窝贼有什么区别？这才是真正的‘师门不幸’吧！

张支山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那些安静对峙的狼群突然像离弦的箭一样朝他们飞扑过来，张支山甩开十五的手顺势摸到了腰间的捉妖铃，清脆的铃声一扬而起。

狼嚎声、铃声、拔剑声、厮杀声...十五确定，在所有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之前，伴随着狼群蹬地而起时，他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女子的笑声。

很短，很轻，却难掩她那一瞬间的讥讽。

他在和狼纠缠的时候，目光飞速的在林中盘虬的树枝间穿梭。

这一次的狼群和昨晚的狼群全然不同，它们好像无所顾忌，死在利剑下同伴的尸首好像丝毫不会让它们有所迟疑，它们前赴后继的从林子里跃出，好像永远也杀不完一样。

会跟着张支山上山寻找狼群的，不再是昨晚伍院那些没有准备，甚至还有好些武功并不好的姑娘们，九泉阁、无双堡送来的都是小辈当中的翘楚，就算是英杰，面对狼群时，也宛若一个身经百战的屠夫，更不要说是离停、英耀，根本是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可即便他们再如何勇猛，也是血肉之躯，总有体力耗尽的时候，他们面前倒下的狼越多，出剑的速度就越慢，而那些从林子里新涌上前的狼，却一直狠辣不变。

而捉妖铃好像根本无法抑制它们的攻击，有那么一会儿，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捉妖铃，连张支山都以为自己的捉妖铃坏了，因为除了一开始那一声脆响之后，捉妖铃发出的铃声始终都是沉闷的，像是谁躲在厚重的棉被之下摇响的。

十五在树林中游走的目光突然在某一处定了一下。

那人藏在盘绕的最为茂盛的树叶之下，也是这林子当中最密不透风一处，那下面甚至找不到一丝漏下的阳光。

十五匕首狠狠扎向一头狼的时候突然道：“离停，送我上去！”转身，匕首扎进一头扑向离停方向的狼，腥臭的血溅了他一脸，他却恍若未觉。

也不知道离停是真的明白了他的意思，还是出于来自无双堡的专业素养，十五说完话之后，离停的手上突然多出一把白色的油纸扇，伞身旋转，铃声细碎。nmzl

离停的伞一出手，无双堡其他几人也同时转出了伞，几把伞在半空围城了一个圈，宛若一个落脚的平台。

十五一脚踩着一只绷直了身子从他眼前蹿过的狼，借力跳到了伞上。

他一上伞，离停几人齐齐一挥袖子，伞圈升高将十五送到了更高处。

“够高了没？”不知道谁问了一句，接着就听离停骂了一句，“好像不够高，你他娘的还能让他再上去似的？”

“袁十五，这个时候你出什么风头？”英耀间隙中骂道。

“四哥，小心！”英傲大叫一声，突然扑过去将英杰压倒在地，那只差点咬檸檬㊣刂到英杰的狼扑个空，紧接着补上的狼一口咬住狼英傲的腿。

再牢不可破的城墙，一旦缺了一个角，就会有更大的缺口出现。

一个人受了伤，就会有第二个。

在英杰和英傲倒下的那一瞬，张支山才猛然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被狼群逼退到了山腰，这不是他们下山的路，而是通向后面那座高山的路。

他们...离屏障越来越近。

明白过来的一瞬，他的心陡然一沉，就是这一瞬间的慌神，他左手腕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一只狼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捉妖铃脱手掉了下去，就连那最后一点沉闷的铃声也陡然消失，他倒在地上，右手的剑挥断了狼的脖子，狼从他头顶坠落的时候，露出了那被伞托在浮在半空中的十五。

鲜红的狼血沾满了他的衣袍，山风一过，袍子上下翻飞，他看不清楚他的脸，却不知道为何，只这样遥遥看着他高挺的身影，就像有一种说不清的力量，将他虚浮的心一下子按了回去。

他看见他对着藏着狼群的林子，动作不大的晃了一下捉妖铃，从上空而至的铃声，依旧沉闷，却和之前的沉闷不同，像是谁敲响了一口古钟，无形的压力，涟漪一般缓缓扩开。

张支山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朝那边的林子看去。

这铃声不是对妖的压制。

是...对人！

这世上有捉妖师，便有控妖人，捉妖师降妖除魔，控妖人以妖为刃，其实说到底就是立场不同。

捉妖师亦可以控妖，控妖人亦可以除妖，孰正孰邪没有准论，只看到底是为了救人还是害人。

两者也并不是完全对立的关系。

可若是两者正面敌对之时，以铃压铃便是最直接的较量。

这些狼妖藏于深山与无形，出现撤退都极为有序，是有人在暗中操控没错了。

铜虚山内藏了一个控妖人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张支山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一种可能，竟还是在袁十五的提醒下才发现此事。

许是藏在暗处的控妖人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被发现，十五出其不意的摇铃，将操控狼群的指令给搅乱了，被狼群逼的节节后退的众人，发现了它们的刹那间的迟疑，猛然反扑。

可十五到底只是略懂皮毛，他能逆转局势，靠的也是出其不意，若要将林中的控妖人完全压制，显然功力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