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藤城第6章    

是夜，明月山庄。

谈近推门走进姜辛夷房间，里面空荡无人。

他走上前，只见梳妆台上放着一张黑玉面具，这显然是跟她之前戴的白玉面具是一对。

传闻，魔教圣女姜辛夷的心上人，是江湖上杀人如麻的魔头，常以这黑玉面具示人。

他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黑玉面具，眉头紧皱，心中莫名有些发闷。

“你在干什么？”姜辛夷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

谈近一惊，手中面具不慎滑落，掉在地上磕破了一角。

姜辛夷眼神一紧，忙捡起面具，冷声呵斥：“谁让你碰它的！”

见她如此紧张这面具，谈近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怒意：“这是你那个旧情人的吧，怎么？他不要你了？”

姜辛夷收紧五指，心里的伤口仿佛又被重新撕裂开，霎时鲜血淋漓。

她眼眶发红，怒视着他，死死咬牙喝道：“滚出去！”

看着她痛苦的神情，谈近却没有一丝回击成功快感，心里反是堵得慌。

他沉着脸，甩袖离去，没有再看她一眼。

看着他渐远的背影，姜辛夷终于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就像一根崩到了极致的弦，再有一阵风来就能将她彻底摧断。

低醇的男声突然响起：“你既已做了决定，现在又何必藕断丝连？”

房间的烛火将来人的影子拉长，出现在姜辛夷身后。

姜辛夷敛去眼中一丝水光，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

她袅娜一转身，却又是恢复了往日风流妩媚的样子：“离神医，我都快死了，若你连最后这点私心都不许我实现，我怕我会死不瞑目啊。”

幽幽火光下，暗香浮动。

离尘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淡淡道：“你还有半个月时间，尽可以让他给你送终。”

姜辛夷眸色一沉，也冷冷回道：“不用你管。”

离尘收回幽暗眼神，负手出门：“随你。”

一阵劲风拂过，房门重重关上，一片寂静中只剩烛火摇曳。

“噗——”那在心口翻涌的鲜血，终于吐了出来。

姜辛夷捂着抽痛的胸口，踉跄着躺上床，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头顶。

所有的藕断丝连，说到底，只是因为她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曾经拥有的那些山盟海誓如今都烟消云散。

次日，姜辛夷坐在窗边，怔怔看着窗外盛放的桃花出神。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可是，人如桃花，她却终归不能有一个安稳的家了。

门被人缓缓推开，她忙敛去眸中复杂神情，转头看去。

只见谈近端着一碗粥走进，轻轻放在她跟前，语气还是冷冷的：“吃吧，白粥，不难吃。”

姜辛夷看着面前的粥，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心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昨日之事，抱歉，我不该乱动你东西。”他又开口，却有些生硬。

姜辛夷冲他媚人一笑，好似昨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那你去院中给我折一枝桃花来，我便原谅你。”

谈近看着她的笑，微一愣神，没有说话，转头出了房门。

院中风微花盛，姜辛夷看见他伸手去折桃枝，风带起他白袍飘飘，潋滟桃花落在他肩头。

可她眼中像覆上一层化不开的薄雾，用尽力气也不能再将嘴角弯起。

“桃花。”谈近将折来的桃花放在她跟前。

她看了一眼眼前桃花，本以为能平静的心湖升起滔天巨浪，冲得她浑身颤抖，不得不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像他如今这般君子玉质，已经早出了那谭污黑泥淖了。

她不该再心存妄想，还贪恋这一丝温柔。

姜辛夷深吸了一口气，不敢抬头看他：“好了，你可以离开明月山庄了。”

谈近眉头一皱，声音带了几分冷意：“你什么意思？”

姜辛夷喉头酸涩，眼中的雾蒙得她几乎看不清。

她侧头看向窗外桃花，那满树的花纷纷扬扬又如雪般凋落在泥里，就像她一般。

她极力压抑着，用倦懒的语气道：“我厌倦了，对你，已经没有兴趣了。”

风，穿堂而过，冷到了人心底。

谈近死死攥紧拳头，心底涌起的情绪不知是不甘还是愤怒。

他面色一凛，语气更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跟你这妖女不一样，说好三个月就是三个月！”

她当他是什么？觉得新鲜就带回来，厌倦了就抛开，世上岂有如此便宜之事！

姜辛夷眼看着他从视线里彻底消失，心头却涌起一阵苦涩。

说到底，她还是舍不得。

一阵劲风直来，她方才听见声响，屋内就已经出现了一个人影。

离尘坐在桌前倒了杯茶，嘲讽一笑：“我竟能从天下第一刺客口中听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句话，真是江湖第一奇谈！”

姜辛夷走到他对面，一寸一寸看着他的脸。

她突然勾唇一笑：“妙手仁心的天下第一神医居然是魔教教主，这才是江湖第一奇谈吧。”

四目相对，气氛刹那凝滞到了极点。

良久，离尘轻笑一声，怡然饮了口茶：“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姜辛夷拾起桃花插入花瓶之中，神色淡然：“你不该在我面前用魔教的武功，只要我见过，一眼便能认出。”

五年前她带着谈近找到天下第一神医时，她便知道，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

可她佯装不知，终是成功救活谈近。

离尘忽然大笑两声，亦不再伪装，笑容邪肆：“你果真是最合格的圣女。”

姜辛夷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痛楚。

世人都道她是魔教圣女，又有谁知她的身不由己。

离尘挑眉，好似怜悯一般：“你当年许的一命换一命，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姜辛夷淡淡一笑，眼中是无悔的坦然。

“我从不做后悔的事。”

林易已经失去所有关于魔教，关于她的记忆，现在是武林盟主陆重的儿子谈近。

他的人生回到了原本的道路，她还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见她如此，离尘指节轻叩桌面：“你为了一个迟早会死在任务里的棋子连命都不要，是为什么？”

姜辛夷摆弄桃花的手一顿，她对上离尘真心疑惑的眼眸，竟一时无言。

情爱二字，教人痴教人狂，其中种种又岂能奢求他人去懂。

这世上能为爱去生去死的，又岂止她姜辛夷一个。

她最终只是说：“你永远不会懂。”

离尘听罢，面色阴冷。

片刻后，他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

浴池里，姜辛夷想着离尘的话出神。

“咚咚咚——”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而后是谈近不冷不热的声音：“吃饭。”

她回过神来：“进来。”

谈近愣了一下，本已下定决心不再和那妖女有密切接触，不知为何又推门走了进去。

浴池热气氤氲，却不见姜辛夷人影。

他疑惑的走近，这时，一道身影从水中跃出。

水花四溢间，姜辛夷红纱浸透，紧紧贴着她的身子。

眼波荡漾间又纯又媚，湿透的黑发贴在雪白的脸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