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满小说第29章    

　　常晞打定主意要把内宅的事交出去，晚饭后就和常昭商量了一下。于是第二日请安时，常晗、常晴等人已吃过饭先回去了，常昭就主动提起交还管家权的事：“从前只是事从权宜，如今太太来了，自然应该交给太太管的。”
　　孙氏快速打量了常昭和常晞一眼。
　　二人都神色坦然，没有半分勉强。
　　孙氏想了片刻，笑道：“你说的虽然有理，但我初来乍到，家中一应大小事都不十分清楚，突然都交接过来，不免忙乱。只是细微小事还可，若是一时不察，耽误了什么大事，岂不叫人笑话？连累着老爷脸上也不光彩······”
　　她笑着对常昭道：“我瞧着你领着妹妹管家，处事十分妥帖，不如就先由你代管着，等我先慢慢理出个章程来，再接手也不迟。”
　　常晞闻言十分意外。
　　以她对孙氏的了解，这个人看着温柔和气，其实心思多，眼孔小，控制欲又强。如今刚进门，正是收权立威的好时机，她怎么会······
　　正想着，那边孙氏已经叫了穿着月白窄袖袄，青锻子背心的一大一小两个丫鬟进来。
　　“这两个都是我陪嫁的丫鬟，个子高的叫素锦、矮的叫月绫。她二人虽不聪明，却很老实能干。”
　　孙氏浅笑道：“这些日子便叫她们服侍你二人，跟着你们学学家里的事吧！”
　　说着，不待她二人答应，便转头向两个丫鬟道：“这可是我过来后第一件吩咐的事，你们都仔细些！别仗着从前在家里的脸面，就偷懒懈怠起来。若是不能好生的服侍，别说是二位小姐，就是我这儿也容不下你们。”
　　这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常晞暗暗好笑。
　　那边常昭已恭谨地道了谢，柔声道：“太太说的很是！就怕两位姐姐跟着我们受委屈了。”
　　孙氏笑道：“你说的是哪里话？她们能跟了你们去，学些出入上下的事，只有好处，哪里来的委屈？”
　　两个丫鬟也都屈膝道：“小姐如此说，真是折煞奴婢了！”
　　常昭便笑道：“如此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她露出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
　　孙氏便问怎么了。
　　“太太赏了丫鬟，这是我们姐妹俩的体面，我们当然感激。可晗妹妹和晴妹妹那里却没有，叫人看着不好······”
　　孙氏就像很满意她的答复似的，拉着常昭的手温声道：“你说的对！你们姐妹几个自然都会赏的。”说着又叫了两个丫鬟进来打了个照面，吩咐她们去服侍常晗和常晴。
　　二人只好行礼道谢。
　　这里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有丫鬟急急跑进来回道：“大老爷家来人了，说四奶奶就要生了！”
　　这么突然？
　　孙氏一听，忙叫人去各屋传话，常昭、常晞也都忙忙地回屋换衣裳，众人坐了马车往枫业胡同赶去。
　　产室门前，早有不少仆妇端着托盘、水盆往来穿梭不停，显得十分混乱。
　　常晞看着就皱了皱眉。
　　刚走到半路，常大太太由一个丫鬟扶着迎了出来。
　　看见三房一家子都过来了，她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笑着拍了拍孙氏的手说道：“无妨。家里已请了好几个有经验的稳婆来接生，刚刚还出来报信，说一切正常，不过看样子，怕是要拖到下午了，时间还早呢，弟妹快随我进屋坐坐吧！”
　　产房内，常四奶奶尖锐的痛呼声阵阵传来，常晞虽然早就知道结果，却还是忍不住提心吊胆。
　　常昭就跟常大太太和孙氏商量：“天气有些热，不如大伯母和太太先去正屋等消息，我们姐妹陪着大嫂在这边守着。”
　　“也好！”常大太太未等孙氏开口便道，又吩咐她贴身的两个妈妈：“你们都陪着几位小姐一起过去，有什么消息也好来回我！”
　　怎么倒像是派人来看着她们似的······
　　常晞心中一凛。
　　众人进了产房旁的小厅里，茶点陆续摆了上来，可谁都没有心情吃一口。
　　不多时，又有稳婆出来报平安，看那神色倒不像是装的，常晞心中稍定，便请那两个妈妈中的一个去正屋回大太太一声，那妈妈看了大奶奶一眼，这才去了。
　　外头的阳光越发明晃晃起来，热气裹挟着湿意涌上来，闷热异常，让人忍不住心浮气躁。
　　这时，外间突然有一个娇小的身影一晃而过，常昭身边的绿芸十分眼尖，一下认出了那是常四奶奶身边的小丫鬟雨儿，便附耳对常昭轻声说了几句。
　　“这屋里有些闷，我出去走走。”常昭说着就站起来。
　　一旁剩下的那个妈妈刚要出声，常晞便转头盯着她的脸问：“大太太最近身体怎么样？我怎么看着好像瘦了些？”
　　那妈妈只得先回答了她一句，这一耽搁，常昭已快步走出去了。
　　那妈妈就站在门口张望。
　　趁着这时，常晞忙向常大奶奶递了个眼色。
　　常大奶奶表情尴尬，在常晞探问的眼神中垂下了眼睑。
　　能让常大奶奶不好开口······那还能是谁？
　　众人就这么干巴巴地坐着，好容易挨到了中午，她们去膳厅草草吃了几口饭，刚漱了口，突然就有四奶奶身边的妈妈跑来报信。
　　“生了！四奶奶生了！是对龙凤胎！母子平安！”
　　常大太太一听，便双手合十的念了声佛。
　　孙氏掩袖笑道：“恭喜大嫂了。”常昭众人也忙起身行礼道喜，屋里的仆妇也齐齐道喜，七嘴八舌的说起吉祥话来。
　　“都有赏！都有赏！”大太太眉开眼笑，众仆妇脸上的笑容都更盛了。
　　趁着别人领赏的功夫，那来报喜的妈妈又回道：“稳婆说孩子有些轻，要好生照料。四奶奶产后虚弱，气血不足，更得好好调养一阵子，大夫给开了方子，您要不要看看？”
　　常大太太笑道：“既然是大夫开的，想必不会有错。快找你大奶奶去抓药吧！”说着便站起身来，携了孙氏的手：“我们去看看孩子！”
　　众仆妇忙簇拥着两位太太，热热闹闹地出去了。
　　常昭趁人不觉，悄悄拉了拉常晞的衣袖，常晞会意，便落后了众人一步，常晗见状也凑了过来，听她二人说话。
　　常昭言简意赅地低声道：“大老爷对四哥发了很大的脾气，当时四嫂也在场，她见大老爷要责罚四哥，一时情绪激动，这才突然生产的。”
　　常晗闻言，不由得惊呼：“怎么会这样？”
　　常昭满面无奈：“四嫂月份大了，最近睡眠不安，四哥不免多陪着些，大伯母先前赏的那两个侍妾不知跑去说了些什么，大伯母就有些不高兴。今早吃饭时，厨房做了几道荤菜，四嫂闻着有些不舒服······四哥就骂了厨上的人几句，说一大早做这些油腻腻的东西干什么。大伯母便说都是自己疏忽了，不怪厨房的人，劝四哥别生气了云云，这话不知怎的就传到了大伯父耳朵里，大伯父就动了大气，指着四哥的鼻子骂他不孝。”
　　被父母说不孝，这可是非常严重的罪责······大伯父这话说的也未免太重了！
　　常昭低声道：“四哥不服气，又小声分辩了几句，大伯父气得当场就要动用家法······”
　　“然后呢？”常晗忙问。
　　“然后大伯母、四嫂都哭着在一旁求情，大伯父还不消气，又叫四哥去祖宗牌位前跪几天，四嫂急得下跪央求，结果就动了胎气······”
　　常晞在心中冷笑。
　　果然又是大太太干的好事！
　　常晞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气愤。
　　眼见四下无人，她又对二人道：“万幸现在是母子平安······眼下还有两件要紧事：一是宽慰四嫂，免得她一味伤心，再坐下病来；二是想办法修复和大伯父的关系，不然，以后的日子只怕还是不好过······”只提了大老爷，却没提大太太。
　　“不错！”常昭点头赞同。
　　“你可有什么主意？”常晗目光灼灼地看向常晞。
　　常晞想了想，道：“宽慰四嫂的事，大嫂和四哥出面更合适，姐姐不如和大嫂提一提，请她说个情，先把四哥放出来。至于大伯父那边······不妨将四嫂病弱一事透个音过去······”
　　也就是说，要利用四嫂的产后虚弱的情况，来博取长辈的同情了。
　　常昭当机立断，转头吩咐绿芸：“快把刚刚来报信的妈妈找来！仔细着，别惊动了旁人。”绿芸急步去了。
　　常晞听着就露出微笑。
　　常昭缓缓道：“幸好大太太刚才没看那方子。”
　　常晗不明所以，还要再问时，前面的常晴却发现了掉队的几人，便跑回来催她们快走。
　　众人整理好表情，若无其事地跟了上来。
　　常晗却不自觉的落后了几步，盯着常晞的背影，眼神复杂。
　　她怎么会变得这么能干？怎么会？
　　常晗心里像吃了个秤砣一样，百般的不是滋味······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她越过了自己，跟着姐姐学会了料理家事？
　　常晗愤愤地望着常晞的背影，手中一条杏黄绣喜鹊登枝的绢帕早被揉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