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三千米第34章    

宇宙最近的日程和上一周相差无几，唯一多出来的事项是格桑偶尔来民宿和她探讨咖啡方面的知识。
虽然每一天每一天都很像，但宇宙发现自己的心情在一天天地变好。
她会和老李、兰卡聊天，会坐在牧场的栏杆上吸引好奇的小马小牛的注意力，偶尔也会拿起七林那台胶片机拍几张照片。虽然才住了十来天，但宇宙自认为已经成为半个土著。
周四，去康定进货的伙伴们回了村，兰卡紧跟着就给大家来了一顿大餐——藏式火锅配上热乎乎的酥油茶，属实是人间美味。
宇宙吃了不少，撑得坐下都难受，于是罕见地在天黑后出去散步遛弯。
她想往下子梅村走了走，但过了河后的路一片漆黑、感觉有些害怕，所以她又原路返回，在民宿附近绕圈圈。
走着走着，宇宙看到七林家院墙角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虽然缩成一团，但任谁看那都是个人。
宇宙停下脚步，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往后退，然而好巧不巧，她踢到了一块石头。那块石头很不给面子，咕噜噜滚到了黑影的附近。
黑影被吓了一跳，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下，宇宙借助七林家的灯光看清了脸。
“朗嘉？怎么坐在这？”
朗嘉不吭气，把书包甩到肩膀上就想走。
“你不是周末才回来吗？今天怎么回来了？”
宇宙直觉不对，就多问了两句。
然而朗嘉还是不回答，闷着头往前走。擦肩而过的瞬间，宇宙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脸怎么回事？打架了？”
“你别管！”
朗嘉一把甩掉宇宙的手，转身就往上子梅村的方向跑。这下，宇宙发现朗嘉有一只脚走路时不太对，好像有伤。
“给我站住！”
宇宙大步追了上去，直接揪住了朗嘉的卫衣帽子。
“你好好跟我说，我帮你瞒着你哥。”
朗嘉这回安静了下来，他慢慢转过头来，很是不确定地问：“真的？”
“嗯，不骗你。”宇宙把他摁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你不就是怕我告诉七林吗？”
被说中心事的朗嘉不自在地扭过头去不看宇宙，但是不断绞着的指头暴露了他的局促。
宇宙蹲在他面前，捏着他的下巴来回转了转，不由嘶了一声。
“破相了。”
朗嘉拍开宇宙的手，“我没事。”
脸上虽然看着花花绿绿跟画布似的，但明显都是皮外伤。宇宙担心的是他的腿。
“腿呢？怎么回事？”
“就崴了一下。”
“怎么崴的？肿了没？”
“没事，没骨折。”
宇宙半是无奈半是好笑，“你怎么知道没骨折？”
朗嘉很是不好意思，极小声极快速地说：“我去看了。”
“噗——”宇宙没忍住笑出了声。
朗嘉觉得面子挂不住，立刻凶狠地瞪宇宙。
“我不笑。”宇宙做投降状，“挺会爱惜自己，好事情。”
宇宙上下打量这倔强男孩，最后撑起膝盖，一屁股坐在了朗嘉旁边。
“你蹲在墙角干什么？怎么不回家？”
“.....不想。”
“你爸爸是不是在家？”
“嗯。”
三两句话，宇宙就明白了朗嘉的为难。
人在外界受到伤害，第一反应都是想回家、回到心灵的港湾。但是真的走到门口，又会觉得不好意思，不敢在家人面前裸露自己的伤口。
“为什么打架？”
提起这个朗嘉就生气，他恶狠狠地说：“他们找事！”
“他们——还是一群人。一挑一群，你很勇敢！”宇宙重重地拍了下朗嘉的肩膀。
朗嘉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准备好的反驳的话都闷在肚子里，像哑火的烟花。
宇宙步步为营，试图挖出真相：“他们怎么找事的？给我讲讲？”
朗嘉后槽牙瞬间咬紧了，一句话都不说。
“那我先说。”宇宙知道十几岁自尊心是最强的时候，便从自己的经历入手，“我以前上学老被欺负，从小学到初中都是。上了高中才好一些。”
“.....为什么？”
“小学的时候有一个特讨厌的男生，一二年级是我同桌，三到六年级都是我的后桌。上课戳我动我，用桌子挤我，拽我头发、衣服，什么事都做。”
“那你怎么办的？”
“没怎么办，忍了啊。”
朗嘉瞪大眼睛，“忍了？”
“昂！”宇宙笑了笑，“我也试图反抗过，但随之而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捉弄，最后ʝʂɠ就觉得算了。六年嘛，很快就过去了。”
朗嘉觉得不可思议，同时也很好奇接下来的故事，“然后呢？”
“然后我毕业了，开始读初中了。初中我和这个男生不是一个学校，但有一天中午上学的时候碰到了——”
朗嘉急切地问：“——揍他了没？”
“让你失望了，没有。”宇宙被他逗笑，“我们聊了聊所在的初中，分开时他还说想我了，想打我了。”
“那你——”
“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分开了。然后，再也没见过这个人。”宇宙继续回忆道，“初中的时候，有一个体格特别健硕的女生，特别喜欢找我的事。”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她的板凳不知道被谁涂了泡泡糖，没法坐。她就趁我不在的时候和我的凳子换了。”
“我发现的时候特别生气，去找她说理。结果人家就是赖着不起来，我推她、拉她，人家纹丝不动。我当时特别想给她一巴掌，但我还是没有动手。”
宇宙偏头去看朗嘉，笑着说：“世界上总有一些莫名其妙不讲道理的人，总有人看不惯你。但只要有反抗的勇气，就足够了。”
时过境迁，学生时代让宇宙困扰的种种如今都已是笑谈。她忽然想到，如今所经历的挫折之于十年后的自己，或许就像被欺负的经历之于现在的自己，不会再勾起她半点波澜了。
“我学习不好，老师和同学都看不起我。”朗嘉在宇宙的鼓励下，终于缓缓开口，“好学生虽然看不惯我，但也只是离我远点罢了。但是有的学习也不太好的同学，放学总是堵着我不让走。”
宇宙想了想，问道：“和女孩子有关系吧？”
“嗯.....”朗嘉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有女孩子喜欢我、和我多说几句话，他们就会挑衅。”
“然后你气不过，就打起来了？”
“没有。我不想和他们废话，每次就由着他们发泄。但今天他们侮辱我的家人.....所以我才动了手。”
——然后就被群殴了。
毕竟再健硕的体格，也敌不过对方人多。
朗嘉忽然很是认真地问宇宙：“我学习不好，性格也不好，怎么想都没什么优点.....是不是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