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似飞鸿踏雪泥第4章    

阿九，算算日子，前段时间在赵掌柜那里订的两套衣裳应该做好了，你今天下午去把它拿回来吧。”
　　“知道了，夫人。”
　　阿九把手头上的事忙完后出了门。刚从赵掌柜店里出来没走两步，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雨，看这阴沉的天色，应是暴雨将至。阿九没有带伞，这里和唐家一南一北，相距甚远，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去，衡量后决定先找个地方避雨，于是朝着街尾那边的学堂跑去。
　　学堂这个时候已经放学了，雨果然越下越大，屋檐高而窄，站在檐下也被淋湿，阿九只好往学堂里再走了走，没想到里面还有一个人。
　　那人察觉到动静，抬起头来，四目相对，阿九连忙道歉，“打扰公子了，外面雨势太猛，所以冒昧进来避一下。”
　　比起阿九的局促紧张，张生淡淡一笑，“无碍，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姑娘先坐吧，我给你倒杯热茶。”
　　“多谢公子好意，不必麻烦了，我站着就行。”阿九连声拒绝，毕竟这是别人的地方，未经允许进来已是唐突，又怎可多劳烦人家。她不自然的将头转向窗外。
　　张生放下手中的笔，“举手之劳罢了，姑娘，无碍的。”
　　“我……我这……”阿九嗫嚅许久，也没能把这句话说完，都怪自己嘴笨，“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麻烦公子了。”
　　张生摇摇头，将茶递给她。
　　阿九小口小口地喝着，张生还在一旁低头写着什么，沉默的气氛让她有些不自在，东张西望时看到有处角落里挂着一副字，便站起身来，“我可以去那边看看吗？”
　　张生点点头，“姑娘请自便。”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阿九识字不多，念的吞吞吐吐，“为…为…”这个字好像不认识诶。
　　张生停下笔，一边收拾案几一边道，“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识字不多，让公子见笑了。”阿九有些脸红，“这字是何人所写？虽不太解其意，但我很喜欢。”
　　“是恩师送给我的。”张生望着这副字，心下有些黯然，“这四句，应是每个读书人的志向。”老师对他，大概是失望的吧。“我叫张生，还未请教姑娘芳名？”他岔开话题，不欲再提。
　　“我叫阿九。”阿九顿了一下，“张公子是这学堂的夫子吗？”
　　张生点头，“是。”
　　阿九眼里露出讶异和赞许，眼前的人很是年轻，“你很厉害。”
　　“阿九姑娘谬赞了，在下寒窗苦读多年，最终好像也不过如此。家中清贫，便做了夫子糊口。”张生平淡而坦率地回道。
　　“不是所有事情都要有看得到的结果的。”阿九以为他是落榜失意，又斟酌着补充了一句，“你就是很厉害，而且，来日方长嘛。”
　　此时的阿九还不知道，眼前遇到的这个人，会给她的生命带来怎样的变化和影响，就连她信仰的形成，都和这个人息息相关。坦荡而明亮，温柔又清明，聪慧又谦卑。她明明是讨厌这世道的，却偏偏在他身上看到了美好。
　　张生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她的那句话——不是所有事情都要有看得到的结果的。他好像突然被点醒了几分。再抬起头来时，他带着清浅的笑意，眼里也添了惊艳和欣赏。他看着她神色中的固执和真诚，“姑娘说的是。”
　　阿九在他眼神下又笨拙起来，连忙摆手，“我不懂什么，望公子不要见笑就好。”
　　张生轻轻摇头，看了眼外面的雨。“你是住在？”
　　“城北的唐家。”怕不止一个唐家，阿九补充道，“我家大人是唐珂唐大人。”
　　“哦，我知道这位。”张生思考了一下，“唐家离这学堂比较远，雨若不停，你如何打算？”
　　“应该……会停的吧……”阿九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空心虚的答道，“可以等雨势小一些了跑回去。”
　　张生摇了摇头，“你在这等等我，我马上回来。”
　　阿九刚想问他干什么，后者已经大步出门了。
　　张生回来的很快，衣服有些湿了，手里还拿着一把伞。
　　他解释道，“我家离学堂近，就在后面的那条巷子里，伞给你，姑娘家不要淋雨。”
　　阿九接过伞，真心实意的道谢，心跳也不自觉的快了起来。
　　“不必客气。”
　　阿九拿着伞往门口走，“过几天，我来给你还伞。”
　　“好。”他温柔答道，“路上小心。”
　　阿九到唐家的时候，吴悦正打着伞准备出门找她。
　　“夫人。”
　　“出门忘记带伞了吧，”她拿过阿九手里的衣裳，“谁跟你借的伞啊？”
　　“是学堂的夫子。”阿九想起张生，不知怎的有些许心虚。
　　“运气倒是不错。”吴悦点头，没有放在心上，“快去换衣服，快开饭了。”
　　“知道了，夫人你先回房间。”
　　大约是她的世界里第一次这样出现一位陌生男子，又独处了片刻，这天晚上，阿九久违的失眠了，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禁回想了今天学堂的一切，张生的一字一句，一举一动，一遍又一遍。直到天边开始泛白，她才渐渐入眠。
　　第二日，吴悦见阿九眼下遮不住的青黑，“没睡好？”
　　阿九点了点头，“睡不着。”
　　吴悦有些惊讶，和阿九相处这么久，这一点还是了解的。她虽睡得浅，但入睡很快。
　　“是有什么事吗？”
　　阿九摇摇头，“可能有点冷？”语气带着不确定，“或者有点热？”
　　吴悦拧着眉任她胡说，“那今天晚上早点睡。”
　　阿九去还伞那天，天气晴朗，她带了一盒糕点以表谢意。掐着学堂放学的时间，阿九走进去，张生果然在，像上次一样，低头写着什么。
　　察觉到动静，张生抬起头来，“阿九姑娘。”
　　声音真好听，像山间清泉在石头上流过，阿九心里想道。
　　“我来还伞，顺便带了些糕点，你尝尝。”
　　见她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张生打开食盒，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很好吃，阿九姑娘手艺不错。”
　　阿九听到夸奖笑了笑，“那便多吃点，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再给你做。”话说出口后，阿九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一急Ṗṁ便磕巴起来，“反正都是要做糕点的，顺便多做几块的事……啊……也不是……就是……”
　　见她慌张懊恼的样子，张生笑着打断了她，“好，看来在下以后有口福了。”
　　怎么就这么笨呢，阿九不禁在心里骂自己。现在伞还了，糕点送了，她也该走了。正准备告辞的时候，突然冲进来一个大汉，嘴里骂骂咧咧的，一股子酒味。
　　阿九下意识就挡在了张生前面，就像当初挡在吴悦面前一样。她正紧张地盯着眼前的醉汉，错过了背后张生错愕中带着两分笑意的表情。
　　张生拍了拍阿九，“别怕，这位是我朋友。”
　　察觉到这里似乎还有别的人，刘诲抬起头来，打了个酒嗝，“不好意思，姑娘，见笑了。”说完随意躺在一旁。
　　阿九这才看清他的面容，原来是个年轻人，只是身材比较魁梧，加上醉酒仪容有些邋遢。
　　张生转过身回到案几边，继续吃着手里的糕点，阿九不禁问道，“不用管他吗？”
　　“不用，等他酒醒了就好了。”显然已经习惯了。
　　那便没什么事了，阿九起身告辞。
　　“此处略偏，我送你一程。”张生跟在阿九身后出了门。